「吾輩是一隻貓,還沒有名字...那麼你的名字就貓好啦!」臉上蓄滿了灰白鬍鬚的老人,拿著手上明顯陳舊的文庫本念了這麼一段,接著直指著我的鼻頭這麼說到。
我說老爺子啊,你給一隻貓取名叫貓有什麼意義嗎?
我不禁感到汗顏、喵了一聲,誰知他竟然直接雙手伸到我的腋下,將我整隻貓捧了起來。
「喔喔-這樣啊這樣啊、你這麼喜歡這個名字啊?真是太好啦!哈哈哈哈!」
我才沒說喜歡這個名字-
但是我抗議的喵喵叫卻像是完全傳不進他耳裡似的,他只是不斷的笑著,抱著我轉圈圈。
他是個有點奇妙的老人。
這種年紀的老人,不是跟家人住在一起、露出癡呆的表情被人照顧、含飴弄孫;就是被送去安養院和其他老人們一起流口水等死之類的。
但是他卻不同。
一個人住在簡直有如圖書館裡的書庫裡,陳天不是抱著整疊書跑來跑去;就是一邊晃著椅子、抽著煙斗、翻著手上厚重的書本。
而且還很搞怪的把書推到我眼前、並且細心的翻開書頁,似乎是想讓我也看看書中內容似的。
...他即使沒有把我撿來,也能一個人過的很好吧?
我常常這麼想。
但是他卻像是能看穿我的心聲一般,總在我冷的獨自縮在角落發抖時,把我抱起來放在腿上,對我這麼說:
「貓啊...不管是人還是任何動物,都沒辦法一個人獨自過日子的喔。」
即使是像你這樣的人也沒辦法嗎?我好奇的彎著頭看他。
「沒辦法喔。」
他露出了帶點奇妙感覺的慈祥笑容-
一直到了很久很久以後,我才了解老人微笑中的那種奇妙感覺。
那是因為孤單了太久、而變的乾燥的寂寞感-
雖然寂寞、卻不會因此刺痛胸口,只會感到些微的心酸。
我和老人一起過了好一段日子。
天熱的時候,我們就各自癱在涼快的吊床和冰冷的瓷磚上,悠閒的享受著夏日微風、以及一篇又一篇的短篇故事。
天冷的時候,我們就緊靠在一塊兒、窩在火爐前,一起讀著又厚又重的長篇故事。
晝長夜短的日子就把椅子搬到曬的到太陽的地方。
長夜漫漫的日子則是天天都點著一盞看起來似乎跟他一樣老的油燈。
那時的我,曾經以為這樣和老人一塊靜靜閱讀世界碎片的時光,永遠不會結束的。
直到那天早上-
「貓啊、貓-」
就說了不要老叫我貓,幫我取個正經點的名字-
我一如往常的回嘴、即使知道老人根本聽不進我說的話,轉過頭去。
卻看到他半瞇著眼睛、眼神恍惚的躺在床上。
伸向我的手顫抖著。
...你怎麼了?累了嗎?
我很快的察覺到了他的異狀,靠過去用頭推了推他的手。
「貓啊...再靠過來一點...」那曾經發出豪邁笑聲的嗓音,怎麼會變的這麼的虛弱?
我皺起眉頭,輕輕躍上了他的胸口。
「貓啊......我累了啊...」
嗯,我也看的出來你很累...不多睡點嗎?
我有點擔心的輕輕用肉掌推了推他的臉。
察覺到我在擔心他,他的眼角輕輕瞇起,形成了一個微笑。
「我還不能睡啊...至少,在我交代完一些事情之前,我還不能睡下去...」
他伸出那雙又老又縐又粗操的手,揉了揉我的臉頰。
「離開這裡吧-」
...咦?你在說什麼?
是太累了嗎?
老人脫口而出的話,讓我感到一陣令人不快的暈眩感。
「離開這裡...去尋找一份...真正的愛吧-」
愛?那什麼東西?能吃嗎?比起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,你還是快點好好休息吧!
我陷入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慌亂,開始慢慢察覺-
我眼前的人正逐漸老朽而去、即將枯死的事情。
他卻一如往常的,不但看穿了我的心聲、還完全不理會我的意見,繼續說到。
「因為...一個人過日子...真的太孤單了啊...」
說到這,他深深的吸了口氣,就在我真的以為那是他最後一口氣的時候-
「呼呼呼呼...我的運氣還不錯,好像還可以再多說個幾句話的樣子...」
你別再說了-
「獨自一個人...沒辦法好好過日子的...所以...」
這些日子,有你在我的身邊,我真的很快樂喔。
說完了這些話,他盯著我,露出了一如以往的笑容-
只是那種奇妙的感覺,卻再也看不見了。
他露出了完美而滿足的笑容,留下了一行淚。
老爺子?老爺子!
喂!
「呃!」我瞬間彈起上半身,伸出的手-人類的手掌,卻只抓到了空氣。
「...很久沒有夢到那時候的事情了啊。」
在那之後,我拋下了真的永遠睡著的老爺子,獨自一隻貓展開了漫長的旅程。
要問我為什麼不守在他身邊,直到他腐朽為止的那一刻,那是因為我實在是不忍心...
不忍心看到我熟悉的老爺子,再度改變成我難以辨認的模樣。
如今已經能誠實的面對自己心裡的這番想法,但是懷念的人卻不可能回來了。
在那之後,我遵照著老爺子的指示,努力的努力的想去談一場戀愛-
就像他曾經給我閱讀過的世界碎片裡面,所形容的那種美麗的戀愛一般。
但是或許是跟那奇妙老人一起生活了太久,導致我也變的奇怪了吧。
正常的貓咪根本只顧著吃睡、不然就是成天為了地盤的事情打架。
就這樣,我不斷不斷的受傷,就算偶爾歷經發情期,也只是野蠻的嘶吼、交媾之後就被對方給甩開。
偶爾碰到幾隻願意跟我相處一陣子的野貓,也只能享受一陣子有貓依靠的溫暖。
一旦對方膩了,就馬上被拋下。
我開始了解到,正常的貓是不可能給我愛的。
但是這樣的話,我又該如何是好?
那個死前對著我流淚微笑的老人,要我找到一份愛。既然以貓為對象沒辦法做到這一點的話,那人類呢?
人類又是如何呢?
不知不覺間,我以人類的姿態混入了人類社會。
到底是怎麼做到的,我自己也忘了。
一開始只是試著走進書店而已。
因為懷念和老爺子一起閱讀的感覺,想著伸手拿起書本看看吧-
我化身成銀髮灰眼、帶著深重黑眼圈的青年,開始試著闖盪人類社會,好尋找一份愛情。
怎知,人類竟比貓更加善變、更加無情-
因為看到她在閱讀令我懷念的文庫本,而前去搭話的文靜女孩-
「你真的很無聊耶。」
試著去吵鬧的場所裡認識的愛跳舞的漂亮女孩-
「你的作息跟老頭子沒什麼兩樣嗎?」
在公園裡曬太陽的姿態,讓我想起老爺子的溫柔女孩-
「對不起,我們真的合不來。」
為了不引人懷疑而化名成涅德魯的我,不知不覺間也換過了好幾個人類女友,就這樣過了好幾年-
看著鏡子,鏡裡頭的灰貓竟露出了那帶著乾燥寂寞的微笑。
一方面覺得悲哀,一方面又覺得懷念。
那晚,我獨自一隻貓,哭了很久很久...
我說老爺子啊,你給一隻貓取名叫貓有什麼意義嗎?
我不禁感到汗顏、喵了一聲,誰知他竟然直接雙手伸到我的腋下,將我整隻貓捧了起來。
「喔喔-這樣啊這樣啊、你這麼喜歡這個名字啊?真是太好啦!哈哈哈哈!」
我才沒說喜歡這個名字-
但是我抗議的喵喵叫卻像是完全傳不進他耳裡似的,他只是不斷的笑著,抱著我轉圈圈。
他是個有點奇妙的老人。
這種年紀的老人,不是跟家人住在一起、露出癡呆的表情被人照顧、含飴弄孫;就是被送去安養院和其他老人們一起流口水等死之類的。
但是他卻不同。
一個人住在簡直有如圖書館裡的書庫裡,陳天不是抱著整疊書跑來跑去;就是一邊晃著椅子、抽著煙斗、翻著手上厚重的書本。
而且還很搞怪的把書推到我眼前、並且細心的翻開書頁,似乎是想讓我也看看書中內容似的。
...他即使沒有把我撿來,也能一個人過的很好吧?
我常常這麼想。
但是他卻像是能看穿我的心聲一般,總在我冷的獨自縮在角落發抖時,把我抱起來放在腿上,對我這麼說:
「貓啊...不管是人還是任何動物,都沒辦法一個人獨自過日子的喔。」
即使是像你這樣的人也沒辦法嗎?我好奇的彎著頭看他。
「沒辦法喔。」
他露出了帶點奇妙感覺的慈祥笑容-
一直到了很久很久以後,我才了解老人微笑中的那種奇妙感覺。
那是因為孤單了太久、而變的乾燥的寂寞感-
雖然寂寞、卻不會因此刺痛胸口,只會感到些微的心酸。
我和老人一起過了好一段日子。
天熱的時候,我們就各自癱在涼快的吊床和冰冷的瓷磚上,悠閒的享受著夏日微風、以及一篇又一篇的短篇故事。
天冷的時候,我們就緊靠在一塊兒、窩在火爐前,一起讀著又厚又重的長篇故事。
晝長夜短的日子就把椅子搬到曬的到太陽的地方。
長夜漫漫的日子則是天天都點著一盞看起來似乎跟他一樣老的油燈。
那時的我,曾經以為這樣和老人一塊靜靜閱讀世界碎片的時光,永遠不會結束的。
直到那天早上-
「貓啊、貓-」
就說了不要老叫我貓,幫我取個正經點的名字-
我一如往常的回嘴、即使知道老人根本聽不進我說的話,轉過頭去。
卻看到他半瞇著眼睛、眼神恍惚的躺在床上。
伸向我的手顫抖著。
...你怎麼了?累了嗎?
我很快的察覺到了他的異狀,靠過去用頭推了推他的手。
「貓啊...再靠過來一點...」那曾經發出豪邁笑聲的嗓音,怎麼會變的這麼的虛弱?
我皺起眉頭,輕輕躍上了他的胸口。
「貓啊......我累了啊...」
嗯,我也看的出來你很累...不多睡點嗎?
我有點擔心的輕輕用肉掌推了推他的臉。
察覺到我在擔心他,他的眼角輕輕瞇起,形成了一個微笑。
「我還不能睡啊...至少,在我交代完一些事情之前,我還不能睡下去...」
他伸出那雙又老又縐又粗操的手,揉了揉我的臉頰。
「離開這裡吧-」
...咦?你在說什麼?
是太累了嗎?
老人脫口而出的話,讓我感到一陣令人不快的暈眩感。
「離開這裡...去尋找一份...真正的愛吧-」
愛?那什麼東西?能吃嗎?比起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,你還是快點好好休息吧!
我陷入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慌亂,開始慢慢察覺-
我眼前的人正逐漸老朽而去、即將枯死的事情。
他卻一如往常的,不但看穿了我的心聲、還完全不理會我的意見,繼續說到。
「因為...一個人過日子...真的太孤單了啊...」
說到這,他深深的吸了口氣,就在我真的以為那是他最後一口氣的時候-
「呼呼呼呼...我的運氣還不錯,好像還可以再多說個幾句話的樣子...」
你別再說了-
「獨自一個人...沒辦法好好過日子的...所以...」
這些日子,有你在我的身邊,我真的很快樂喔。
說完了這些話,他盯著我,露出了一如以往的笑容-
只是那種奇妙的感覺,卻再也看不見了。
他露出了完美而滿足的笑容,留下了一行淚。
老爺子?老爺子!
喂!
「呃!」我瞬間彈起上半身,伸出的手-人類的手掌,卻只抓到了空氣。
「...很久沒有夢到那時候的事情了啊。」
在那之後,我拋下了真的永遠睡著的老爺子,獨自一隻貓展開了漫長的旅程。
要問我為什麼不守在他身邊,直到他腐朽為止的那一刻,那是因為我實在是不忍心...
不忍心看到我熟悉的老爺子,再度改變成我難以辨認的模樣。
如今已經能誠實的面對自己心裡的這番想法,但是懷念的人卻不可能回來了。
在那之後,我遵照著老爺子的指示,努力的努力的想去談一場戀愛-
就像他曾經給我閱讀過的世界碎片裡面,所形容的那種美麗的戀愛一般。
但是或許是跟那奇妙老人一起生活了太久,導致我也變的奇怪了吧。
正常的貓咪根本只顧著吃睡、不然就是成天為了地盤的事情打架。
就這樣,我不斷不斷的受傷,就算偶爾歷經發情期,也只是野蠻的嘶吼、交媾之後就被對方給甩開。
偶爾碰到幾隻願意跟我相處一陣子的野貓,也只能享受一陣子有貓依靠的溫暖。
一旦對方膩了,就馬上被拋下。
我開始了解到,正常的貓是不可能給我愛的。
但是這樣的話,我又該如何是好?
那個死前對著我流淚微笑的老人,要我找到一份愛。既然以貓為對象沒辦法做到這一點的話,那人類呢?
人類又是如何呢?
不知不覺間,我以人類的姿態混入了人類社會。
到底是怎麼做到的,我自己也忘了。
一開始只是試著走進書店而已。
因為懷念和老爺子一起閱讀的感覺,想著伸手拿起書本看看吧-
我化身成銀髮灰眼、帶著深重黑眼圈的青年,開始試著闖盪人類社會,好尋找一份愛情。
怎知,人類竟比貓更加善變、更加無情-
因為看到她在閱讀令我懷念的文庫本,而前去搭話的文靜女孩-
「你真的很無聊耶。」
試著去吵鬧的場所裡認識的愛跳舞的漂亮女孩-
「你的作息跟老頭子沒什麼兩樣嗎?」
在公園裡曬太陽的姿態,讓我想起老爺子的溫柔女孩-
「對不起,我們真的合不來。」
為了不引人懷疑而化名成涅德魯的我,不知不覺間也換過了好幾個人類女友,就這樣過了好幾年-
看著鏡子,鏡裡頭的灰貓竟露出了那帶著乾燥寂寞的微笑。
一方面覺得悲哀,一方面又覺得懷念。
那晚,我獨自一隻貓,哭了很久很久...